作家观察丨 黄梵:玻璃幕墙的审美化其实忽略了道德理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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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家观察丨 黄梵:玻璃幕墙的审美化其实忽略了道德理念

  编者按:21世纪以来,全球经济、科技快速地发展,文化、艺术紧密交互,人与人之间的时空距离骤然缩短,人们的交往方式,社会和文化形态,都带有着这个时代特有的表征。就此,围绕科学、艺术、心理、医学、伦理、环境等相关议题,新海南客户端文化频道与海南国际传播中心,邀约我国知名作家、诗人、学者,联袂推出“作家观察”系列访谈,敬请关注。

  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发展,人类活动也对鸟类产生了特别大的影响,据研究表明,“鸟撞”(在飞行中撞上物体)被认为是由人类造成的鸟类死亡的第二大原因。其中,人类创造的交通工具的使用,与人类居所的扩张和玻璃幕墙在建筑规划设计中的流行,使得鸟类面临撞击的风险也日益加剧。

  “鸟撞”现象,在城市化进程中成为人与自然关系的缩影,怎么样看待这一令人伤痛的现象,这又在对人类告诫着什么?

  本期话题围绕《“鸟撞”,在城市化进程的现场》,新海南客户端文化频道、海南国际传播中心专访作家、诗人黄梵,带来他的看法。

  黄梵,诗人、小说家、副教授。已出版《第十一诫》《月亮已失眠》《浮色》《南京哀歌》《等待青春消失》《女校先生》《中国走徒》《一寸师》《意象的帝国:诗的写作课》等。代表作《中年》收入新诗百年百首等众多总结性选本,诗歌在海峡两岸广受关注,被联合报副刊主编称为近年在台湾最有读者缘的大陆诗人。长篇小说处女作《第十一诫》在新浪读书原创连载时,点击率超过300万,被网络推重为最值得青年关注的两部小说之一,已成为书写知识分子的数部经典之一。获“2015-2016年度十大好诗”提名奖、紫金山文学奖、北京文学奖、《芳草》汉语双年诗歌十佳奖、金陵文学奖、《作家》金短篇小说奖、《后天》双年度文化艺术奖、美国亨利·鲁斯基金会汉语诗歌奖、博鳌国际诗歌奖等。作品被译成英、德、意、希腊、韩、法、日、波斯、罗马尼亚、西班牙等语种。

  1. 导演雅克·贝汉的《鸟的迁徙》纪录片您有否看过,而您是否对鸟类迁徙这一自然现象有所关注?您又是如何感受和评价这一自然现象的。

  黄梵:2009年有人请我做某电影节的评委,专门看纪录片,为了给选片打底色,我预先看了大量国内外纪录片,其中就有《鸟的迁徙》。我的视角可能与别人不同,尽管雅克贝汉把片子拍得很美,但片中大雁等的振翅飞翔,带给我的感受不是浪漫,是辛劳的体力活,没有食物的及时补充就难以为继。片中的跟拍恰恰让我感受到,人类生活的优裕,我没办法想象有人会愿意那样生活。鸟类迁徙,实在是生存压力所致,它们无法像人那样可以造房子,种粮食,自己创造温室环境,就地解决吃的问题,所以,它们的一生,会被地理气候牵着鼻子走,辛劳奔波一生,就为了找到活下去的出路,抚养后代。鸟的美丽身姿,容易让人忽略身姿背后的生存艰辛。迁徙真的很艰辛,甚至很危险,相当每年都来一次“长征”。

  2. 研究表明,“鸟撞”(在飞行中装上物体)被认为是由人类造成的鸟类死亡的第二大原因。在加拿大,每年因鸟撞建筑死亡的鸟类个体数量在2500万只左右,而这一数量在美国则达到惊人的3.65亿到近10亿只之间。随着城市化的推进、人类居所的扩张和玻璃幕墙在建筑规划设计中的流行,鸟类面临撞击建筑的风险可能会日益严重。您怎么样看待当下正在发生的这场鸟撞的悲剧?

  黄梵:我在小区不时会看到猫袭击鸟的场景,南京诗人育邦告诉我,鸟死亡的主因之一,就是猫捕鸟。但我没有想到鸟撞建筑,也是主因之一。玻璃幕墙的发明人格罗皮斯绝不会想到,当年在包豪斯学校做出的先锋建筑创举,不止改变了城市景观,也改变了自然生态,成为鸟类杀手。确实,人类向高处的扩张,就是在侵占鸟类的领空,与当年西班牙人侵占印第安人的领地,性质是一样的。但我不相信人类会给鸟类“让路”,只可以通过《鸟的迁徙》这类片子或文章、报道等,令人类反省,改变观念,收敛其贪婪,至少在鸟类的生存和人类的存在之间,找到兼顾两者的平衡之路,这是有可能的!

  3. 您平时有关注过候鸟的议题吗?有无关注过鸟撞现象,或者,亲眼见过一次鸟撞?

  黄梵:我一直喜欢看“动物世界”“发现之旅”和BBC的片子,里面有大量涉及鸟类迁徙的内容。其实目前的生态意识,都来自卡森写的一本书《寂静的春天》,里面就谈到乌鸦、鸫鸟、鸽子、橙鸟、鹪鹩等鸟类受到人类杀虫行为的危害。我在写作课上讲过梁积林的一首生态诗,写黑鹰在沙尘暴中的境遇,沙尘暴一样是来自人类对草原和树林的自私作为。鸟撞问题,我以前没注意到,我爱人倒遇到过一次。我家面向阳台的墙面是玻璃,一只鸟有天撞向玻璃,落在阳台内,因为阳台护杆也是玻璃的,它屡屡起飞都撞在护栏玻璃上,据内人讲,它起飞需要一段距离,阳台距离不够,护栏玻璃又导致它误判,令它屡屡失败,后来内人把它托到护栏之上,它才成功飞走。

  4. 建筑玻璃成为继水泥和钢材之后的第三大建筑材料,在人们发展城市建筑美学的同时,若鸟类因为这些“美”的建筑而死去,您认为“美”还为“美”吗?

  黄梵:是的,你提出了审美中的道德问题。因我在大学也教艺术史课程,也关注过审美中的道德问题。常人会把现代建筑的起源,仅仅视为新的审美需要,把它与沙利文等芝加哥学派的高楼野心、审美需要,挂上钩就心安理得了,其实忽略了现代建筑包含的道德理念:建筑师对繁复的装饰有愧疚感,指望通过简化建筑,比如立面无装饰等减少相关成本,来普惠大众。所以,玻璃幕墙可以说体现了无装饰的理念,也体现了格罗皮斯等人心中的几何诗意,但这只体现了建筑民主的人道理想,没有体现你问题里包含的生态思想。鸟类因人类而死,就要求我们在人道之外,还要关注物道,倡导对其他生命的尊重,这也是我2015年以来主要写物道诗的原因。咱们不可以等人道问题完全解决,才去考虑物道问题,应该齐头并进。再说玻璃幕墙之美,并非只有物道问题,它也有人道问题,比如南方城市的高楼群,因大量使用玻璃幕墙,导致酷夏城区温度会飙升好几度,令人居环境恶化。所以,建筑审美产生的道德问题,恐怕还是要从美学的根处去解决,是通过美学与生态的结合,去重建城市的审美。

  5. 您在生活中,是否经常接触动物。或者,您是否救助过动物,比如在野外救助过鸟类,是否救助成功?

  黄梵:经常接触,我和家人一直在喂养小区的两只野猫,其中一只与我们似乎很有感情。每逢我出门或晚上下课回来,它会在门口或小区路上等我,它不是完全为了吃猫粮,似乎需要人陪它一会,这时它会主动翻跟头给我看,我越夸它,它越翻得起劲。我有一首诗《野猫》,就是写它。我没有碰到需要救助的动物,我有个朋友黄砉,救助过一只烫烂了私处的野幼猫,花了数万元让它住院,救了过来,现在猫长大了,还养在家里。因我以前常爬钟山,见到过一些珍贵的鸟,比如南京绣眼鸟。我本来不认识,但在夫子庙写作期间,常去鸟市和一处桥上的遛鸟聚集地,从鸟主那里了解到这种鸟,后来爬山常看到,就把它写进了小说《浮色》。我现在居住的南郊江宁生态极佳,可以在小区树上看见麻雀、喜鹊、灰头喜鹊、乌鸫、八哥等,还有一些极漂亮的鸟,我不认识。每天早晨还没起床,就能听见小区里鸟的鸣叫,极为婉转动听。这里的鸟完全不需要投食,有足够的虫子吃。我以前住城区时,书房小窗外的窗台,是我喂鸟的地方,我常撒些食物,留给往来觅食的鸟。每当鸟在窗台啄食、休息,我就隔着玻璃打量它,那种体验难以言表。

  6. 从鸟说开,您是否会在今年秋天乃至以后,家里的玻璃贴上防撞条?贴防撞条若是亡羊补牢的行为,您是否认为,还可能有别的途径,防止这一悲剧的发生?

  黄梵:我还不知道防撞条是什么?是我们在酒店玻璃门上看到的那种贴条?防止人撞的贴条,也能防止鸟撞?贴防撞条可能还是权宜之计,我很怀疑摩天大楼贴了防撞条,就能避免鸟撞,因为大楼或家家户户的玻璃如同镜子,彼此映照产生的视线错觉,千变万化,防不胜防。就算有醒目的贴条,我看见不少人还是会往玻璃门上撞,我自己也撞过,说明贴条只能避免部分误撞。可能真正的解决之道,还是需要整个城市美学的改变,需要防撞科学发明的出现,更需要物道思想深入人心。